山水是风景,人亦是风景

来源:本站  安 黎  2017-05-17 阅读:3703

山水是风景,人亦是风景

安 黎

同为陕西,但关中与陕南的相貌气质迥然有别:关中像一个彪形大汉,袒胸露背,土质土色;陕南则像一个羞赧闺秀,面纱遮颜,婀娜多姿。

从地理学的角度看,关中属于温带气候,陕南则属于亚热带气候。一山之隔,几近于同天不同地。关中的大河小河,皆归心似箭般地扑向黄河;陕南的大江小江,却殊途同归似地奔向长江。

平利县位居陕南之南,是北方的南方,南方的北方。它像一个挑夫,肩压一副担子,一头挑着南方,一头挑着北方。秦风楚韵,在这里交汇;南腔北调,在这里交集。

耳闻平利很早了。上世纪九十年代初,怀揣同样的文学幻梦,我和刘云相遇于北京。带着对同乡的好奇,我翻开通讯录查询,得知刘云来自于一个我十分陌生的地方,名曰平利县。平利隶属安康,安康山叠水绕,于是,平利就在我的脑海里,化为了一团飘忽于山巅的模糊云影,那么地虚无缥缈,那么地遥不可及。我想象中的平利,既不平,亦无利,它置身于群山的围堵中,山很高,壑很幽,石阶宛若天梯,曲径犹似迷阵。

五六年前,在刘云的引领下,我第一次踏足平利。现实中平利,与我的想象完全相左。它不峥嵘,不生硬,不冷傲,颇像一位魅力十足的乡野村姑,失之粉黛却不失之娟秀,失之艳俗却不失之妩媚,令人心旌摇曳。在秦岭山里望天,天总是褶褶皱皱,扭扭捏捏的,窄细得像一绺绺撕扯的布条,但一进入平利,天忽然间就变大了。群山后缩,预留出一大片坦坦荡荡的空阔之地。天之无涯,源于地之辽阔。平利的地貌,不是典型的丘陵,但显现着丘陵的些许印痕。高与低错落,雄与秀并存,山在城外耸,河在城中流,云在屋脊飘,路在林间盘,燕雀细声呢喃,群蛙放声鼓噪,野花绽放得肆无忌惮,野草蓬勃得张牙舞爪。山不奇崛,不怪异,不咄咄逼人,不盛气凌人,一副谦卑模样,矮矮的,斜斜的,舒舒缓缓的,拖拖拉拉的,这儿孤孤的一座,那儿挤挤的一堆,若隐若现,若即若离。山端奇石嶙峋,山腰茶树茂绿,山下房舍排列,油菜花在波浪状的坡地里,在起起伏伏的梯田里,滔滔泛滥着,汹汹铺展着,烈烈燃烧着,焰焰绚丽着,似乎要将那一团团低垂的白云染黄。白墙面的徽派民居,掩映于黄灿灿的油菜花之中,在阳光的抚慰下,格外醒目。民居与油菜花相互对视,相互傍依,构成了一幅恢弘斑斓的巨型油画。

平利迷醉于诗情里,沉浸于画意中。而平利本身,就是一首婉约派的诗,就是一幅印象派的画。

我喜欢平利,倒不纯粹因于平利的山水之美。山水之美可以养眼,却无法润心。在我这样一个患有精神洁癖的人看来,任何绝妙的景致,若无美好的人性与之匹配,都会显得荒芜空洞。我醉心于平利之美,在很大程度上,与我对平利人的整体感觉有关。从平利走出去的平利人,或留守于平利的平利人,抑或从外乡迁移而来的平利人,大凡与我相遇者,都会成为我用心中的那把尺子丈量的对象。恰是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非凡的精神气象,成为我乐此不疲前往平利的内在动力。我在平利的山间踯躅,在平利的水畔流连,而平利的人,才是我心中最亮丽的风景。

仅以我接触到的平利人,无论普通还是不普通,无论功名显赫还是默默无闻,无论身居庙堂之高还是沦落江湖之远,至少有一个特质是相同的,那就是个个谦虚温和,彬彬有礼,颇有几分古代的君子之风。他们的身上,无骄横之弊,无虚浮之气,无粗蛮之相。气候决定植被的枯荣,土壤决定庄稼的类型。这片山林茂密河流纵横的土地,虽与大都会天各一方,却并不原始,也不蛮荒,自古而今,始终弥漫着浓郁的文化气韵,潜伏着文明的血脉基因。哪怕是在金钱至上的现实环境下,依然有一大批文化的追随者,不改初衷,不随风逐浪,抱持着对文化的一往情深和由衷敬意——这种可贵的传承与风尚,可遇而不可求,并非在任何地方都能瞭望得到。

从陕西书坛的翘楚王定成,到陕西文坛的佼佼者刘云、戴吉坤,从平利县政协主席汪贤存,到县委宣传部长杨友谊,从县文联主席姚志学,到本土文化的代表性人物吴全云,从本土男作家王苏平、陈旬利、沈奕君、杨洋,到本土女作家王绪珍、任冬丽等等,无一不真诚善良,才华横溢,与他们为友,我不但心里踏实,而且至为欣悦。甚至,女娲友缘富硒名茶公司的总经理,九零后年轻后生洪善楷,那笑眯眯的脸庞,那洗耳恭听的神态,都给我以极其优良的记忆。令人感怀的是,平利的官场,不像有些地方已退化成了权力的角斗场,而是闪烁着人文情怀,呈现着远见卓识,俨然就是孕育与栽培文化的苗圃和温床。何以如此?答案无他,那是由掌舵者的做人素养与为官境界所决定的。有多深的地基,就有多高的高楼;有怎样的认知,就有怎样的布局。文化在平利并未边缘化,而是被摆放在了显耀位置,这是平利文化人的福音,更是他们的福气。据姚志学介绍,县上的主要领导,都是读书人出身,对文化的理解异常通透,对文化活动更是竭尽全力地给予支持。姚志学像讲故事一样,给我讲了许多有关县领导支持作者创作的事例,令我这样一个缺少阳光照耀与雨露滋润的旁观者,不禁眼热心热。

我第二次去平利,受之于书法大家王定成的邀约。在平利,我接触到了县人大主任陈世斌和长安镇委书记魏传伟。在互动中,在闲谈中,我忍不住地向他们分别发问:你是教师出身吗?我的脑子里之所以滋生出这样的疑问,皆因他们的言谈举止,是那样地温文尔雅,那样地文质彬彬,体现着一种做人的教养。教养不是脂粉,而是一种源自内心的高贵,一种留存于心底的善念,以及一种在自我认知前提下的自我约束与自我克制。

我已经三次赴平利了。俗话说事不过三,然而,如果平利有所需要,我会突破戒律,毅然决然地第四次去,或第五次第六次去。能给平利的文化大厦的矗立,垫一锨土,搬一块砖,尽管微不足道,我亦乐意为之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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