兴隆镇兴隆寨小学教师作品:断桥

来源:本站  黄宝兹  2017-10-14 阅读:5269

 已经是夜里十点了,今天是109日,双节收假后的第一个周。窗外的雨还在下着,这场雨持续两天了,却一点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,随着夜幕降临,四周安静下来,雨下得越发地大了,打得屋顶的瓦片劈啪作响,校门前暴涨的河水声嘶力竭地咆哮着、怒吼着,让人感到阵阵后怕。          

胡老师合上了备课本,望着一张学生报到册发呆。班上的跑学生下午放学时家长都来接回家了。这些山里的野孩子经过上次洪水的洗礼,懂事了不少,一个个回家后都打电话给胡老师报了平安,这让胡老师感到很欣慰。听着窗外的雨声,河水的怒吼声,胡老师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皱紧了,虽然九点多打了一圈电话,叮嘱了一番,但此刻胡老师还是放心不下,他凝视着报到册喃喃道:“危桥……危桥……”
 


 

 胡老师叫胡景权,这学期刚从蒙溪街小学交流到兴隆寨小学,是三年级的班主任。这张报到册已有些泛黄,边角还微微有些褶皱,开学才一个多月,报到册上的孩子,早被他分出了“三六九等”。贫困的,非贫困的;寄学的,跑学的;单亲的,留守的;过河的,不过河的……都被标上了不同的记号,做了不同的备注。“徐浩然”一个名字跃入眼帘,旁边画着红红的五星,“父亲外出务工,跑学,过河,危桥……”他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“危桥”二字上。
 


 

 这个学生家他去过,那是开学不久家访时去的,离学校不太远。从学校出发往北走两里路就能看到了,但要去家里,还得经过一条河,再上一段坡。那次去的时候是晴天,下了公路,就来到了河边,河面很宽,九月的天气已经有了些微的寒意,幸亏河上有一座木桥。这座木桥是依托一棵倾斜的老柳树搭建的,柳树已经枯死多时了,几根木桩往河上一立,并排横绑上几根圆木,倒上浮土,桥便成了,随意的几根竹竿围在两侧,算是栏杆了。两边桥头田地里,瓜豆青青,桥下流水潺潺,映着河对岸一座三间瓦房,颇有些“小桥流水人家”的韵味。
 


 

 上了桥,木桥颤巍巍地抖,浮土簌簌地往下掉,陈年的老柳树也似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。他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挨过了桥,一向走高空玻璃栈道都如履平地的他,竟然阵阵心惊:这桥,恐命不久矣!

 今夜四周静谧,胡老师端起茶杯,靠近唇边,又慢慢地放在了案头。这一个多月来,他常常失眠,每晚办公到12点上床,还是难以入睡。几处滑坡,一段被堵塞的涵洞,时时揪着他的心,尤其是那座桥,有一晚凌晨三点多他竟被恶梦惊醒:那座桥塌了!他想喊,却喊不出,他想动,却动不了。

 当然,那只是个恶梦。

 925日的那场雨,那场洪水还清晰地刻在他脑海里。那天平利县防汛办发布了山洪灾害防御橙色预警,防汛指挥部发布了三号命令,启动防洪Ⅲ级响应。他所在的兴隆寨小学更是早在922日就忙活开了,汛期安全教育,落实家长接送,增加人手值班……25日中午,学校召开了跑学生家长防汛现场会,会后他又找来班上跑学生家长一一座谈,交代好几位路途不存在多大安全隐患的家长,他找来了危桥的主人,也是一位每天最少往来危桥三趟的过客——徐浩然的妈妈。“你家门前那座桥不能再走了,徐浩然就让他住在学校吧,在学校吃,在学校住,我照顾他。”“不要紧,那座桥,孩子爷爷前不久又砍了几根木棒加固了一下的,不碍事的。”胡老师急了:“那怎么行,河里涨那么大的水,那桥随时会被水冲走的。”“真的不要紧,那桥我们走了几年了。”“不行,包括你,都不能再走那座桥了,孩子爸爸不在家,万一你们走到桥上出什么事,那怎么得了,我是绝对不准你们再走那座桥的。”胡老师语气明显地重了。徐浩然的妈妈显然被这语气镇住了,低头看看自己已经隆起的肚子,叹了口气:“那好吧,这几天我就和徐浩然住他姑姑家吧。”“那就好,可千万不能再走那座桥了,下午我送他去他姑姑家,这几天你也住他姑姑家吧。”“嗯,那好吧。”终于做通了工作,胡老师长舒了一口气。

 事情过去十多天了,今晚想到这些,胡老师心里还阵阵后怕,那么大的洪水,那座桥居然没被冲走,真称得上是“桥坚强”了。外面的雨似乎更大了,有的竟随着风从窗户的玻璃缝隙里钻进了办公室里,而河水的怒吼声也更加响了。那桥不会被冲走吧?徐浩然妈妈会不会不听劝,明早又走木桥?胡老师突然发现,自从那次家访走了一趟那座桥之后,自己似乎和那座桥结了仇,杠上了,每天都要提起好几遍。

 早晨徐浩然到校。他问:“你们没走那座桥吧?”

“没有,我们按照你说的绕远走的山路。”徐浩然妈妈说道。

 下午放学,他守在校门口,“千万别走那座桥,还是绕山走吧,安全第一!”对着两个远去的背影他一遍遍地叮嘱道。

  想到这里胡老师眉头皱得更紧了。“他们会不会心存侥幸,认为上次那么大的洪水都没把桥冲毁,铤而走险呢!不行,我得再打个电话。”

 他又拨通了徐浩然爷爷的电话。一个苍老而极不情愿的声音响起来:“谁呀,这大半夜的……哦,胡老师啊,什么?桥,我晓得了,你都打了好几次电话了,晓得了……晓得了……”他还想再说,电话那头挂了。

 他看看时间才晚上1120,想想跑学的学生都交代妥当了,明天的课也准备好了,他准备睡个早觉。洗漱完毕,躺到床上,听着雨点敲打瓦片的声音和着洪水的轰鸣,他竟破天荒地没有失眠。
 


 

 睡得正香,他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惊醒,一接通,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:“胡老师,桥断了……”“啊?徐浩然呢?”电话那头缓了一口气:“胡老师,你别担心,我们都没事,只是桥断了。多亏你昨晚打电话提醒,我今早送我们家然然绕远走山路,刚上到半坡,只听轰隆一声,桥就断了,要是我们走桥上,那……”电话那头苍老的声音哽咽着。“人没事就好,人没事就好,桥还可以再搭……”胡老师安慰着老人,心里竟莫名地激动起来。似乎那个一直困扰他的叫“桥”的梦魇终于放过他了。挂了电话,一看时间才622,离起床铃响还有近半个钟头,他再无睡意,索性穿衣起床。

 打开门,外面雨已经小了,一阵风吹来,他不禁打了个哆嗦,一抹脑门,汗津津的。不知什么时候出的汗,被这晨风一吹,冷飕飕的。他紧了紧衣服,看看对面的教室,在这晨光中静默着,等着孩子们来把它唤醒,凝望着那一张张整整齐齐的课桌,他仿佛看到班上学生正一个不少地坐在凳子上认真地读着课文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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